明永乐青花云龙纹扁壶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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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乐青花云龙纹扁壶赏析

明永乐青花云龙纹扁壶赏析
永乐 青花海浪刻白龙纹扁瓶

永宣二朝为有明一代青花瓷器之黄金时代，彼时成祖、宣宗二帝皆重视窑业，于珠山之巅设御器厂，专备窑事以供御用和赏赉，较之前朝规制更宏，技术精进，所出之品，为世所珍。永乐帝为弘化天朝圣德，谕遣中官郑和六下西洋，“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此前因改朝换代更迭而中止的海外贸易、文化交流重新活跃起来，其中瓷器一项，向为伊斯兰地区所喜爱，故西下宝船之中不乏用于赏赉的青花瓷器，其形制与纹饰更是借鉴伊斯兰陶器或金属器，以迎合彼地的使用习惯，气息上富具异域风情。

本品属于永乐朝的重要赏赉瓷之一，为中外交流盛事之见证者。其气势磅礴，前后妙笔绘出苍龙回首观望，奋爪腾身，遒劲威武，一展叱咤风云之态。其画工细腻，所绘三爪锋利，富具动感，鳞甲累累，质感逼真，龙首的双角、须发无不毫丝毕现，惟妙惟肖。笔触虽见工致却不落于媚弱，在浓淡相抹中显永乐青花之豪迈气概，深得水墨神髓。其胎釉温润莹洁，宝光内蕴，历数而风采依旧，与青翠披离之青花相得益彰，由此可折射出永乐窑器丰富深邃的美学内涵。其上下一改原有之形制，镶嵌装饰18世纪欧洲洛可可风格的鎏金铜饰物，以卷草枝蔓为双耳，下承四个兽足，荡漾着中西艺术融合的华贵之气。

中国嘉德：明永乐青花云龙纹扁壶赏析

参考图二 宣德(款) 青花缠枝四季花卉纹扁瓶

大英博物馆藏

此式扁瓶为永乐朝精心设计的赏赉重器，依纹饰不同可分四类：缠枝四季花卉、海水留白暗刻龙、穿花龙和云龙，本品属于后一类。其中后三者所装饰的龙纹虽然表现手法不同，但是龙纹形态细节和风格却是高度相同，由此可肯定彼此所据的是同一个粉本，加之其他成型、胎釉、烧造特点相吻合，此四者的烧造时间应该一致。

因为此式扁瓶多无款，以往传统观点定之为宣德朝制品，但窑址考古的发现却为我们重新思考烧造时间提供了重要依据。1994年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在珠山御窑厂东门头遗址的永乐地层发现青花缠枝花卉纹扁瓶和青花海浪暗刻龙纹扁瓶残件（见参考图一，参见《景德镇出土明初官窑瓷器》图63、64，鸿禧美术馆，1996年）。此二件出土扁瓶的造型与传世无款扁瓶一致，年代应该彼此一致。与之相对的是过去数十年里珠山御窑厂遗址内未曾在宣德地层中出土此类器皿，但是，宣德时期确实烧造过此式扁瓶，大英博物馆典藏一件带“大明宣德年制”青花缠枝四季花卉纹扁瓶（见参考图二，参见于Jessica Harrison-Hall，Ming Ceramics in the British Museum，伦敦，2001年，图版4:16）。其造型与珠山出土的永乐扁瓶和传世无款扁瓶相比，区别还是明显的，腹部不及后者圆润丰满，颈部曲线变化幅度较后者要小，故整体感觉宣德时期扁壶的美感要弱于永乐者，由此可认定，传世此式无款扁瓶皆属永乐时期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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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乐 青花云龙纹扁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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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元 花间行龙缂丝 大英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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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纪70年代 伊朗 米纳伊彩釉龙纹陶砖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另外，根据古陶瓷学者刘新园先生的研究观点，由于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和伊朗阿迪比尔神庙所有瓷器收藏之中都没有发现一件带款的宣德官窑，认定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和伊朗阿迪比尔神庙典藏明初瓷器的下限不到宣德时期。现知伊朗阿德比尔神庙旧藏青花缠枝四季花卉纹扁瓶一件，与珠山御窑厂出土遗物一致，同时，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典藏青花穿花龙纹扁瓶一件，因此，此类无款扁瓶必为永乐之物，又获考古地层发现的印证，是为确证无误。

这些造型纹饰特的重要赏赉瓷的烧制与下西洋活动密切相关，因为它们皆是给穆斯林地区使用的赏赉瓷，只有在出洋的时候才需要。永乐皇帝病逝后，洪熙皇帝接受户部尚书夏原户的请求，“罢西洋宝船”，将永乐朝后一次准备出洋的赏赉瓷器封存，致使洪熙元年至宣德五年间明朝没有海事活动，因此宣德前期御窑厂自然没有烧制赏赉瓷的需要。直至宣德五年元月夏氏病逝后，反对下西洋的大臣不复存在，宣德皇帝便于同年六月发布“遣太监郑和等往谕番国”的命令，于是开启了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的序幕。但是郑和这次下西洋宝船携带的却是永乐末年封存的赏赉瓷，也即是说，宣德朝御窑厂并没有为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烧造赏赉瓷，郑和前后七次下西洋所用赏赉的瓷器都属于是永乐时期。在宣德五年至八年间，御窑厂奉旨停烧，在宣德八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归来之后，御窑厂才重开并立即接受四十四万七千件瓷器的烧造命令，显然，宣德朝赏赉瓷只能早烧造开始于宣德八年，一直至宣德十年元月结束。但是宣德皇帝宏大的远航西洋的计划却因自己病逝而终止，那些书写宣德年号款、准备运往西洋的赏赉瓷因终没法输出而留在国内，故，形成当今西洋诸国遗留明初瓷器之中皆缺宣德一朝器物的状况。故，无论伊朗的阿德比尔神庙还是土耳其的托普卡比皇宫都不可能收藏到宣德朝官窑的器皿，这就成为判定此类无款扁瓶准确年代的铁证。

本品之造型应来源于中东地区盛水的玻璃器，是郑和下西洋的后期为迎合西亚王公喜好的赏赉瓷。其所绘的云龙高颚、三爪，与当时宫廷御用的式样截然不同，带有浓厚的复古色彩。西亚地区对于中国龙的具体认识显然是来自南宋以来特别蒙元时期外销的瓷器和丝织品上装饰的图案（参考图三），其龙多为高颚，三爪或四爪，故而西亚本土的制陶业对此亦多有摹仿。元末之后，龙的形象在中国发生变化，入明之后更与宋元时期风格迥异，尤其强化五爪龙代表皇权的等级观念，但是西亚地区依然沿袭传统的认识，有鉴于此，明廷命御窑厂按照前朝式样绘制三爪高颚龙，以贴近习俗，由此可反映出永乐时期朝廷上下对于下西洋活动无比重视和细心准备。因此，永宣时期凡是绘饰此类风格的三爪高颚龙，皆应属于赏赉瓷，这也成为中国官窑瓷器史上一个特殊而有趣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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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图五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品，原清宫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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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图七 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藏品

此类永乐御窑所出的青花龙纹扁瓶，存世极为，公私典藏不过数例，分别为：

一、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品，原清宫旧藏


二、玫茵堂藏品

参见康蕊君著《玫茵堂中国陶瓷》，伦敦，1994-2010年，卷2，编号1642

三、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藏品，原为卡拉克夫人旧藏

参见《东洋陶瓷大观》第6卷《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彩版34

四、南京博物院藏品，原清宫旧藏

参见南京博物院明清瓷器展厅

五、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藏品

参见康蕊君《伊斯坦布尔托普卡比萨雷博物馆藏中国瓷器全集》图版614，页420，典藏号TKS15/1380

六、戴维德爵士藏品

参见大英博物馆戴维德爵士收藏展厅，典藏号PDF B667

七、天津博物馆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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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为云龙纹，与本品一致，后三例则为穿花龙纹。本品龙首更为特，绘出细密的鳞片来装饰，清晰而工致，其余七例则采取青花浓淡的色差来表现龙首的质感，更接近水墨画的效果。本品如此为之，更能说明其画笔之精细，水平之高超，丝毫不受此式青花料晕散的特性影响。这一画法与永乐另一款重器—青花穿花龙纹天球瓶一致，后者目前传世实物有四件，分别典藏于两岸故宫博物院、日本松冈美术馆、伊朗阿德比尔神庙等机构，彼此所据画稿应出自同一人之手。

本品既为中国青花瓷之瑰宝，代表大明皇朝的国威与品味，同时也是中国古代艺术的智慧结晶，不但深得西亚王公的钟爱，亦令数之后欧洲大陆的法国无上推崇，本品上下的镶嵌改造正反映出这份狂热的痴爱。十八世纪法国王室极力推崇洛可可之风，喜欢使用贵金属镶嵌装饰，营造出富丽堂皇的效果，在装饰家具、钟表方面表现尤甚。与之相对应的是当时欧洲上下兴起“中国热”，对于中国瓷器一项表现出的热情，以法国为代表的们借助巴黎当时佳水平的金属镶嵌工艺师的巧手，将不少当时输入欧洲的中国瓷器按照他们的审美进行改造，镶嵌上具备浓郁洛可可风格的贵金属装饰附件，本品正是此番风尚的结果。鉴于当时中国输入欧洲主要是康熙乾隆时期新烧造的瓷器，本品作为明代御窑遗珍，更可能是法国得之于中东地区，回到巴黎后再让宫廷御聘的镶嵌工艺师为之装饰，以求与当时住宅布置风格相匹配。因此本品虽经改造面貌有所改变，但其精华的主题纹饰依然显赫炫目，同时，正因为镶嵌改造融入了18世纪法国的之色，让本品较之同类多出一份典雅而迷人风韵，予人追忆其昔日之不凡经历，遐想无穷！